袁宏道

近驿辩语声，人驿如而貌。昔当岁祲时，驿人奔浩浩。

牵爷负男女，南出荆门道。公安弹丸地，饥儿相号召。

佣力及赁舂，经历几寒燥。幸尔值稔年，次第还井灶。

乡音半相杂，衣服宛然肖。道傍垂白翁，昔见年犹少。

见我感且泣，壶浆相迎劳。垂头语老翁，邑中今苦涝。

洼田无寸收，高乡有虫耗。部符搜宿逋，县家敢迟鷔。

鬻田田不售，儿女输官钞。壮者思逃移，沟壑生难料。

此乡小有年，敝邑敢相告。愿作庑下儿，驿人勿嘲笑。

佛大刚盈尺，山高也避尘。时时闻戒定，法法遇贪嗔。

竹粉遗天女，松脂食道人。南能休借阅，即汝是前身。

宴坐乌皮几，昏昏似苦禅。夜烧防水吏，街鼓送神船。

野客团茶社，山僧访芋田。尊罍那得满，旋典葛衣钱。

云细蒸山出，溪登见底空。买盐多妇女，羡水尽儿童。

江有往来浪，神无南北风。暴流皆石齿，得失在头工。

寒日回霜薄，天风扇雪晴。山纹斜界露，树影拗枝横。

海客须眉冻，门宾姓字生。下床忘栉洗，抛卷上西楹。

榴花历历烂青枝，又到分丝剪艾时。布谷语乾辞社老，寒皋舌长畏童儿。

酒人每自欺新户，骚客频来竞险诗。花路柳关闲不启，免将肉面照清池。

西湖多奇山，其肤乃在水。杭人伴妇游，嗜肉不嗜髓。

先生每追随，茧足穷其底。何处识老髯，自虎跑杲始。

一病袁小安，五载江犹淹。宦味朝朝尽，乡思刻刻添。

有愁到眉棱，无工削爪尖。枕书调倦眼，照影镊霜髯。

东斋草满径，西堂灰一帘。鼠子溺书箧，侍儿匿牙签。

少妇乞画眉，双腕痛花佥。管城头转秃，空闺笑无盐。

俗吏貌态工，末世礼法严。饶他潘与陶，风流岂得兼。

踏影入春丛，碑荒榻半空。树分菱藻月，滩响鹭鸶风。

落絮粘行牍，残觥谑小童。夜深铃卒语，窗外一枝红。

支公好骏马，俗以为不韵。头陀手铦戈，标格乃白俊。

将军起马上，铁腕风雷迅。朝踏雪山冰，夜眠青冢燐。

豁然悟无生，心花见锋刃。辟如担夫争，见者笔意进。

关捩偶相触，石火不容瞬。归来读诗书，如暗得灯烬。

堂堂三圣人，同宗偶异胤。刻影求飞鸿，雾耶自生晕。

白水涌冰轮，千江同一印。

为报东征使，行行路若干。长途虽厌倦，弱体幸平安。

逆旅春无况，离亭梦亦寒。愁心挥不断，日暮几千端。

东海群儿拜木公，腰间常系凤凰笼。绛裙一舞二山去，惊起扶摇满翅风。

红桥过雨润，黄叶会霜稀。古殿催金榜，空塘落水衣。

畏人寒鸟窜，护法老龙饥。醉语兼禅语，都非第二机。

不到天开岩，不见此山奇僻趣。辟如读书不读石鼓与丘坟，不知古人幻变突兀处。

石下常生有蒂云，石旁粘著无根树。骨格遒劲毛爪寒，山鬼吞声巨灵怖。

灵隐寺前万窍风，石公山上一方雾。

瀑布声中洗面尘，洞花沚草自然春。欲攀绝壁无根地，且趁孤云未老身。

堕险啼厓皆韵事，倚松坐石想幽人。飞仙巳蜕茅龙死，留得青山一壑鳞。

山寺依人境，乘闲且杖藜。好花营地种，熟鸟认枝栖。

洗钵防茶老，开轩碍竹低。西来空有义，记取鹁鸠蹄。

客径草许长，多君不忘故。珍重品字书，斜封三尺素。

问我客何方，昨日西兴渡。问我友朋谁，多半鸥与鹭。

东西南北人，飘落等飞絮。一叶会冲风，再问知何处。

无复他时意，春灯试一来。寒株陪艳蕊，老女上歌台。

疾雨檀槽闹，温风玉斗催。西邻波滟潋，东市火崔嵬。

丝竹情终在，樽彝眼乍开。梁园逢故侣，老矣旧邹枚。

天业空遗事，披图咫尺间。斜桥兴废水，淡墨有无山。

野老囲香泽，妖狐学黛鬟。荒亭犹故井，马上挈泉还。

草堂红碧尽离离，轻热轻寒正好时。种药且收曾效子，修花惟去最低枝。

窗间番舌听言鸟，堤外风鸢看小儿。欲与少陵添故事，入春新作海棠诗。